十二月十日，倒朴集會再次於首爾市中心光化門前集結。比起過去六周，人數少了很多，但參與的人們依舊熱烈地跟著主舞台上的人呼喊口號，希望彈劾的第二關憲法法庭能繼續順應民意。「今天的氣氛很開心，就像一場解放壓力的嘉年華。」南韓正義黨黨員張智雄指出，過去幾周人們無法預知結果，不滿與憤怒的情緒壓抑著，「終於等到這一天了。」
「但是，接下來怎麼辦才是最大的問題。」張智雄苦笑。南韓社會瀰漫著各式各樣不平等，從去年由民主勞總發動的「總崛起」抗議行動有高達二十二項訴求，就能看出人民絕望的憤怒──非典型勞動者增加、青年就業困難、所得分配不均、各種傾向財閥的政策等等。大男人主義思維下，男女待遇極端不平等，女總統的醜聞更加深原本就嚴重的「仇女」現象。
社會不平等，悲劇又連環爆
「有太多事需要被記得了。」社會組織Cdot共同創辦人韓善京紅著眼框，解釋著白絲帶的起源。不同於紀念世越號的黃絲帶，白絲帶代表著對性別平權的追尋，人們在「江南站殺人事件」後，用寫滿自身類似經歷的便條紙貼滿車站，來追悼死者。
今年五月，首爾的江南地鐵站發生隨機殺女案。兇手埋伏在男女共用的廁所中，忽略了受害者出現前經過的六名男子，選擇刺殺一名二十多歲的女性，犯案的動機是「被女人看不起」。而這樣的情緒並非個案，仇女者聚集在南韓知名的ilbe討論區，註冊人數已超過南韓人口三分之一。
原本社會就充滿不平等，加上接連爆發的悲劇，讓南韓人的憤怒值到達極限。從世越號悲劇開始的示威，南韓大媒體對於勞工組織號召的街頭遊行皆以暴力抹黑，但台灣駐韓獨立記者楊虔豪觀察，示威的衝突起因多是警察挑釁，而無論是媒體或警方的態度，都在「白南基事件」後大逆轉。
六十九歲的農民白南基，在示威中被警方的水砲直接擊中頭部，昏迷了十個月死亡。中央政府拒絕道歉，但也間接促使之後的示威走向和平集會，很少有衝突。白南基倒下的地點，被以白線描出身形，留在首爾繁華的馬路上，提醒人們不要忘記。
政治不在乎青年，青年不關心政治
近兩個月的激情最終促進了彈劾案通過。但已被點燃的怒火究竟會如何延續？
「雖然人們志氣高漲，政治的參與度卻不高。」青年政治組織政治發電廠金亨瑾指出，二〇〇八年的反美牛運動時沒有政黨加入，直到倒朴運動開始才有政黨願意站到人民身邊，「但要促成政治上實質的改變還有很大的距離。如何讓人們對政治的熱情不要停止，還需要集思廣益。」
「舊世代的價值被抵抗，新世代的價值卻不被重視。未來，青年會是重要的角色。」《京鄉新聞》評論人李大瑾說道：「過去南韓學運蓬勃，後來卻沉寂了。不同於近年來其他國家的示威主要由學生發起，南韓幾乎沒有。過去青年參與政治，政治卻沒能解決青年問題，形成惡性循環：政治不在乎青年，青年也不關心政治，更少有青年代表成為候選人。」
儒家思想更成為南韓年輕人參與政治的巨大阻礙。李大瑾指出，在南韓，從政是社會的最高成就。例如高社經地位的律師、醫生、教授等，在各自的領域中獲得一定成績，才有資格被推舉出來從政。
「連這次的倒朴集會，年輕人都只是參與而已。」《東亞日報》記者盧智媛說道。雖然總統閨密崔順實的女兒被爆出在學校屢享特權，梨花女子大學學生發起抗議，「我們在現場卻找不到願意單獨受訪的人，大家都害怕成為主導者。或許是因為過去年輕人不曾主導過成功的社會運動，社運明星從政後也爆出醜聞，讓他們覺得走在先鋒，就會被懲罰。」
飽受壓迫的年輕人憤怒找不到出口，無論是政壇要開始重視新世代的聲音、還是青年要擺脫社會的保守價值為自己發聲，都是邁向下一個進程的重要關鍵。李大瑾也抱持著樂觀態度，「從歷史看來，大型的抗議周期在減少。這次的倒朴運動替人們注入信心，類似活動以後或許會常常出現。」
街頭不再被少數領導者掌控
街頭也成為打破社會階級的開始。掌握話語權的不再集中在特定運動領導者，在示威現場四散的短講點，無論年紀、職業、社經地位高低，都能夠站出來說話。
金亨瑾憶起，曾有個十九歲少年在倒朴集會短講讓他印象深刻，「他說自己的父親態度保守，無視別人意見；母親只在乎他在學校的成績，不管他的興趣；而他打工的職場不遵守勞動法。不平等充斥著他的生活，這些問題，都不是換一個總統就能解決的。我們必須要著眼更長遠的未來。」
激情過後，南韓準備迎來怎麼樣的新社會，現在正是關鍵時刻。
（原文刊載於新新聞周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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